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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我有一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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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我有一計

“本君小睡一會兒,除了岑厭之,都別來煩我。”

餘下的妖侍顫聲稱“是”,大門在眼前合攏,花窗燈影朦朧,隱見一身形窈窕的女子將身倚在榻上,支頤小憩。幾息後,似是不滿靈珠過於明亮,素手隨意揚了揚,殿內瞬息陷入黑寂,人影也隨之消失。

月色透過窗格,清清淺淺地映進,灑落一地銀輝。聞如許小心避開光亮,在一片沈寂中緩緩出水,悄無聲息地踱上岸來。

寒泉並未使他狼狽,他唇邊噙著笑意,烏瞳溫潤,竟帶著幾分暖意。殿內太靜,方才庭中的響動毫無保留的傳進。聞如許聽著聽著,想起公皙瓚那句“掉臉子甩鞭子”竟當真應驗,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。

他的三世,她的一生,數千年倏忽而過,在他沒來得及參與的時間裏,她從一個任性嬌蠻的公主,成長為獨當一面的上仙。

“你還有臉笑?”顧一念氣猶未消,斜睨著瞥了他一眼,輕哼道:“扮我就扮成這副模樣?滿臉傻笑,一看就不聰明。”

聞如許笑意不改,溫聲道:“下官一見玉山君便滿心歡喜,情難自禁。”

顧一念神色莫名,若有所思道:“我對你有些改觀了。”

聞如許眸光一亮,面露欣喜,只是唇角還沒來得及笑開,便聽得她下一句:“你應當是因為德行出眾而得點化的。”

艱難咽下已到嘴邊的話語,聞如許神色覆雜,耗盡畢生的勇氣也沒敢問,是不是在她心中,他已徹底失去了智力。

“今夜如何?你為何會來這裏?”

聞如許定了定神,徐徐講述起這一夜的離奇經歷,末了道出最為重要的信息:“妖族原身不同,適用的藥物也不同。因此,公皙仙君使用了魔霧作為主藥。”

“魔霧入藥?”靜默片刻,顧一念不由感嘆:“不愧是他。”

魔霧是一切妄念的集合,用它來勾起內心深處的渴望再合適不過,輔以使人煩躁的藥物,心煩意亂之時妖性中本能的向往便會加倍迸發。

天性喜水的會不顧一切沖進水中,天性喜食的會急不可耐暴飲暴食,而一貫被認為是龍族最大特性的欲念也會無限放大,任憑平日裏修身養性,掩藏的再好也無用。

“不過,除卻發狂傷人外,諸位長老無一位顯示出龍性。”聞如許微嘆,無奈道:“公皙仙君不相信這個結果,索性加倍釋放,想直接試出誰能如妖皇一般吸收、凈化魔霧。”

畢竟,找到龍族就是為了分擔岑厭之安撫魔淵的重任,只消滿足這個條件,究竟混有何種血脈也就不重要了。

顧一念神色平靜,客觀道:“此法極妙,唯獨就是狠辣了些。”

那些確實沒有龍族血脈的長老,憑空遭受魔霧侵蝕,只能在長久的時間裏緩慢恢覆,更有甚者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再恢覆。

她不是沒有想到這個法子,只是將其放在了更加靠後的位置,想要試過溫和手段後再去使用。沒成想,公皙瓚兼具狠絕與聰慧,竟是一刻都不歇,連夜就把各色招數都用了個盡。

聞如許神色覆雜,語帶探究:“玉山君也認同這種方法嗎?”

浮空雲海整夜動亂,發狂的皆是各族大妖長老,阻攔不及受傷甚至身死的妖侍妖兵皆有之。

顧一念略略垂眸,昏暗中神色不明,並未直接回應:“浮空雲海陷落不是一族之禍,若眾妖能通力合作、輪流主祭,則各族都能有喘息之機。”

可他們偏偏要明哲保身,把一條剛剛飛升的小龍捧上妖皇之位,以權勢誘之,以威勢迫之,叫他一人獨自承受所有。

岑厭之飛升不過三百餘年,那些大妖壽數皆以千計,小妖也鮮有三百歲以下的幼體,整個浮空雲海,即便不是龍脈,也定然瞧見過從前的龍族大妖是如何鎮壓魔淵的。

“岑厭之固然貪圖權勢地位,那些妖族也未見得無辜,皆是個人選擇罷了。”

一語淡淡揭過,顧一念不再提及此事,轉笑讚道:“眾長老發狂,即刻便會驚動族中守衛,你們竟能在探查的同時還全身而退,實是驚人。”

聞如許靜默許久,弱聲回道:“逃跑已是不易,公皙仙君說,他沒功夫細看,讓您想想辦法,找出能凈化魔霧之妖。”

顧一念:“……?”

好家夥,在這等著我呢。

顧一念頭疼不已,只管挖坑不管埋,公皙瓚著實給她留了個大難題。

那些大妖一個賽一個的精明,今夜又分外混亂,甭管真假,只消稱病不出拖上幾日,龍神祭過後他們自然會離去,介時,便又是岑厭之獨自一個面對偌大妖族了。

“妖族上下並非鐵桶一個,各族恩怨頗多,若今夜公皙仙君能夠重創雲虎靈狐二長老,妖皇便有機會打開局面,逐個探查清楚龍脈,而後合縱連橫,在浮空雲海布下屬於自己的勢力。”聞如許冷靜分析。

黑暗中,兩雙同樣清亮的眸子沈默對視,一挑眉質問,一尷尬住口。

“哈哈,就當我沒說。”聞如許移開視線。

即便是顧一念也沒有把握同時重傷二人,更何況以她的身份若公開出手,幾乎相當於兩族宣戰。

討論陷入僵局,914猶豫許久,認真開口:〔宿主,我有一計。〕

〔哦?說來聽聽。〕顧一念隨意道。

914沒有立即講出,反而自省了起來:〔相伴三千年,系統只給宿主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輔助功能。自從來到天界,天道數據庫封鎖,系統也越發沒用。〕

顧一念些許動容,安慰道:〔別這麽說,你在就很好了。〕

914陪伴她從入道到飛升,與她亦師亦友,如同家人一般。顧一念簡直無法想象,若是沒有遇到914,她的一生該多麽無趣又艱辛。

914輕嘆一聲,正色道:〔魔霧畢竟難以控制,龍性喜淫,這正是我所擅長的領域,宿主,請開啟全部數據庫,放開系統權限,讓本統給他們一點小小的顏色震撼。介時,是何血統不言自明!〕

顧一念起身的動作一頓,眼前陣陣發黑,簡直不敢想那將是一個什麽樣的場景。

她連忙勸阻:〔殺雞焉用牛刀?阿四不要沖動,事情還沒到那種地步。〕

914落寞道:〔我也是想給宿主出一份力。〕

〔阿四實力強大,不該用在這種小事上,再等等,一定會有更大的舞臺任你施展。〕顧一念勉強安慰著,心中卻想,除非世界毀滅,她再也不用面對第二日的流言蜚語,否則絕不能輕易放914出手。

時間差不多了,她方才只是威懾白狼一番,浮空雲海一片混亂,岑厭之不會急著來見她,即便要質問,也只會留到明日。

公皙瓚那頭應當已進入尾聲,顧一念閉目調整了一下心緒,繼續起身盞燈,隨時準備策應。

方才行了兩步,庭中傳來妖侍行禮聲,口喚陛下。

〔亂象未平,他居然提前回來了?〕顧一念蹙眉,頗感奇異。

擺手叫聞如許藏到折屏後,殿門推開,她依舊坐回原先的位置,佯裝惺忪地擡首,語調懶散:“回來了?”

“你喚我,自是要回的。”岑厭之反手關上門,帶著一身月色清寒,於一片黑暗中沈默落座在仙人榻的另一側。

“念念。”無意義地喚了一聲,卻沒有下文。他聲線疲憊,罕見地流露出了幾分脆弱與迷茫。

顧一念心中一酸,後知後覺地生出幾分不忍。尋找到其他龍族,或是恢覆他的天賦之力,他們目的本是一致的,都是為了維持浮空雲海對魔淵的鎮壓安撫之能。

只是相談太少,耳目太多,其中還夾雜著許多誤會與爭吵,生生將同一條路走出了蜿蜒的兩條軌跡。

從前的不歡而散、數百年的空白並著他與她身邊人的仇怨,樁樁件件橫亙其間,叫他們雙方都不敢輕易交付信任。他選擇用計留她,而她選擇以力抗之,用自己也不確定結果的方式去冒險,將雙方同時置於被動之地。

本不該是這樣的。

兩道輕嘆同時響起,岑厭之再度喚了她的名字,聲線中竟帶著一絲顫抖:“念念。”

顧一念忽然想到,他其實也才八百多歲,不足她三分之一的年紀,在龍族之中尚未成年。而他飛升做妖皇時,甚至才五百歲出頭。

五百歲時,她是周應淮庇護下無憂無慮的玉昆仙宗小師姑,手握沈如朽留下的無數靈石法器,逍遙快活。八百歲時,她是修真界絕無僅有的金丹掌門,微末境界執掌聲名赫赫的玉昆仙宗,卻無需面對任何質疑,無論何時,無論何事,總有一個抱琴的紅衣修士為她沖鋒在前。

更別提她還有914,淩駕於此方世界之上的、高等位面的產物,近乎全知一般的存在,又與她同樣眷戀凡塵,開朗可愛。可以說,從入道那天起,顧一念就從未懷疑過自己,也從未體驗過孤單。

可岑厭之只有自己。他習慣了權衡利弊,習慣了拼命爭取,思慮過多難以瀟灑,用力過猛又近乎不擇手段,他何嘗不知這樣的姿態會很難看,只是命運並沒有給他太多選擇。

〔我是不是對他太苛刻了。〕

“念念,我是不是做錯了。”

識海內外,二人的聲音同時響起。

岑厭之不知她的猶疑,黑暗中看不清楚神色,自顧自說了下去:“是我太貪心了,以為坐上妖皇之位,遲早能收攏浮空雲海。今日生亂方才發現,我苦心經營的一切並不穩固,許多族群不過表面臣服。更別提……”

頓了頓,他輕嗤道:“更別提若沒有你,我此刻恐怕性命都難保。”

驕傲一旦崩塌,便極易滑向自我否定的深淵。顧一念並不想看到他這樣,岑厭之是點家男主,合該永遠驕傲,永不服輸。

沒有隨意安慰,她認真道:“你的下屬並不完全忠於你,雲虎靈狐的下屬難道就完全忠於他們嗎?博弈之道,歸根結底一個利字罷了。”

“更何況,你終歸有我。”

“念念,對不起。”岑厭之再度喚著,坐近了些許,聲音哽咽。驕傲崩盤,與之伴生的尖刺似乎也隨之而去,積攢許久愧疚終於能傾盤道出:“顧琢,公皙瓚,還有前日的接風宴,是我不好。”

垂頭輕靠在女子纖細的頸窩處,年輕的妖皇第一次流露出軟弱,求助道:“念念,我需要你。”

顧一念心中不忍,在他第一聲喚起的同時,便摸索著伸出手去,試圖給他一絲安慰。

心有靈犀一般,她的手被穩穩接住。緊握著捏了捏,與她別無二致的柔嫩纖細。

顧一念:“……?”這手感不太對吧。

微瞇了瞇眼,夜視身側,赫然見到一個與她一般無二的身影端坐正中,左肩承載著妖皇深夜破防的低泣,右手則與她十指緊扣,在暗夜中給予她堅定的力量。

顧一念:“……???”

不是,你什麽時候來的??

你也,太忙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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